《浅说水浒》第期（文/焦目）

在之前的文章中，我介绍过水浒里许多神魔鬼怪。诸如五道将军、青面圣者、五圣和险道神等等，这些神魔虽然在水浒中提及的不多，甚至可能仅仅出现一次，但其背后的文化很深远，值得了解。另外，像二郎神、阎罗王、大圣、哪吒、天蓬元帅、夜叉等神魔，水浒里也出现过多次，他们也比五圣等更有名气，知道的人也很多。

除了这些，水浒中还有一位神人。他虽然是人，却在地府为官，能掌控人的生死，那就是“崔府君”。

只见戴宗起身道：“……今情愿纳下官诰，要去泰安州岳庙里，陪堂求闲，过了此生，实为万幸。”宋江道：“贤弟何故行此念头？”戴宗道：“是弟夜梦崔府君勾唤，因此发了这片善心。”——《水浒传》

从戴宗的话中可知，崔府君像是地府中牛头马面、黑白无常或者是勾魂使者一样，能勾人魂魄，取人性命。

除了《水浒传》，《水浒后传》《西游记》和《说岳全传》等书中也出现过“崔府君”。问题来了，“崔府君”究竟是谁，为何能掌控生死呢？

崔府君是谁？

许多资料中都说，崔府君是唐朝的崔珏，《西游记》中也是这样。书中，李世民临死前，魏征就告诉他，自己的八拜之交崔珏在地府做了判官，有他在，可以保李世民还阳。

但实际上，崔府君并非只有一人，而是几百年间糅合几个人事迹后，最终定下来的形象。关于崔府君的故事，也都是几位“崔府君”事迹的变体。其一是东汉崔瑗，字子玉。

磁有崔府君祠，乃东汉之崔子玉也，封嘉应侯，号曰应王。——《中兴小纪》

《中兴小纪》是说宋高宗从康王到高宗，建立南宋，中兴宋室的书。当时磁州就有崔府君，时人以为是东汉的崔子玉。后来，孝宗继位，也有人说崔府君是东汉的崔瑗。崔瑗其实就是崔子玉，二者是一人。

其二是唐代崔珏，字梦之。

崔珏，字梦之，尝寄家荆州，登大中进士第，由幕府拜秘书郎，为淇县令，有惠政。——《全唐诗》

其三是唐代崔子玉。

唐崔子玉府君祠，在所有之。或谓之亚岳，或谓之显应王者，皆莫知其所从来。——《崔府君庙记》

这篇庙记中，就说到了崔府君除老虎的事。

唐太宗时，崔子玉做了长子县的县令，当地有一老虎，吃了一位孝子。崔子玉就用度牒把老虎召来，然后责备老虎之罪，老虎点头认罪，最后崔子玉杀了老虎。这事儿传开后，老百姓都觉得崔子玉是神。

实际上，这个事儿最早源于

另外，崔子玉还有告水灾、绝飞蝗、治理强盗等事迹。事儿越多，大家越觉得他神乎其神，再加上他做官清廉，能力强，于是崔子玉死后，老百姓就把他奉为神祗了。

其四是唐代崔元靖。

长子县旧有唐县令崔君祠堂。君讳元靖，尝宰是邑，以异政称，而唐史不载。——《崔公祠堂纪略》

这位崔县令最有名的事迹，就是捕虎。当地老人相传，山上有一老虎害人，崔县令就祈求神仙，不用强弓毒箭，只是让一个穿甲之人去，结果还真的追上并杀了老虎。崔县令离去后，当地人就为他立“生祠”。这个故事，其实就是崔府君除虎害的母本。

除了这几位，崔府君的形象中，还有北魏崔伯谦等人，此处不再赘述。

到南宋时，崔府君的故事又有发展，比如“泥马渡康王”“神马拥王舆”等。

泥马渡康王，故事是这样：康王赵构出使金营后侥幸逃回，逃到磁州时，赵构夜宿才崔府君庙。梦中，崔府君告诉赵构，金兵追来了，门外已经为他安排好了马。赵构急忙起身骑马逃走，过江后一看才发现，原来，他所骑之马，居然是崔府君庙里泥塑的马。

神马拥王舆，故事则是这样：康王赵构要去出使金营，磁州人不愿意让他去，就说崔府君很灵验，让他求签。赵构进去后，马竟然衔车辇等物，堵住赵构出去的路。众人以为这是崔府君显灵，阻止赵构去出使，并让他登基称帝（车辇是即位之兆）。

还有“拥羊之梦”的故事，和宋孝宗赵昚有关，不再多说。

其实这些故事目的都一样，绝不是要彰显崔府君能显灵，而是想证明赵构是真命天子，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做皇帝。说白了，崔府君成了赵构做皇帝的工具，以达到他收买天下民心、顺应天意称帝的目的。

当然，崔府君的故事，到宋朝并没有结束，金、元、明、清时期依然有变化。总之，明清小说中的崔府君，是吸收多个人的事迹，比如东汉崔瑗的“政绩”，北齐崔伯谦的“府君”，唐代崔县令的“除虎”，唐代崔珏、崔子玉的名与字等，而后不断糅合的结果。

崔府君为何能掌控生死？

其实，早在唐代时，崔府君就已经在冥府做判官了。

唐人崔子玉既是冥府崔判官，又是阳间滏阳县尉。后唐太宗封其为“蒲州刺史兼河北廿四州采访使”。——《唐太宗入冥记》

《唐太宗入冥记》是唐代敦煌的变文，所谓变文，是唐代的一种一种说唱文学。这种文学，在讲述故事时，会一边讲一边唱，同时还要展示图画，可以说很新颖有趣。故事说的是，唐太宗李世民死后，在冥府遇到判官崔子玉，崔子玉为他添了阳寿，令他重回人间。后来《西游记》中，唐太宗地府还魂，其实就是用了唐代这个故事。

可以看出，早在唐代时，崔府君就已经在冥府为官。唐以后，关于崔府君在冥府做判官，执掌生死的故事，那就更多了。

这就得说一说，为何崔府君叫崔判官了。

府君，是汉代太守的称呼，是一种美称尊称。汉末孙坚，因为做过太守，就被尊称为孙府君。但是两晋以降，官员便不再称为府君。但是，这个称呼并没有消失，在民间，老百姓习惯于把那些没有名位的神祗，尊称为府君，比如泰山府君等。这其实是老百姓的想象，认为冥府也有府君一类的的官员，就好像天庭也有皇帝、大臣一样。说白了，无论地府还是天庭，都是人间的一种映射。

判官，最初没有这个称呼，仅有“判”，出现于隋唐，是指职位较高的官兼任较低的官，称为判。这有点像“知县”“知州”的“知”，都是兼任的较低的官。

于是，人们据此想象冥府有判官，职位也同样很低，只是负责簿籍文书。因为职位低，所以冥府不止一位判官，最主要有四位，分别是掌生死簿判官、掌刑簿判官、掌善簿判官、掌恶簿判官。崔府君就是掌生死簿的判官，所以也叫崔判官。

在民间传说中，钟馗、武元衡、魏征、陆之道等人都是判官，但各司其职。

水浒中，戴宗出家后又活了几个月，一天他邀请众道伴相辞作别，才大笑而终。这说明，崔府君可能提前告知了戴宗的死期，也可能是当日告知了戴宗延寿的方法，戴宗才出家。正因为如此，所以戴宗才能死前与人作别。

参考资料：

张冬冬《崔府君故事流变论考》

宋燕鹏王晨《宋元时期长子崔府君信仰的嬗变》

《唐太宗入冥记》《西游记》《水浒传》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