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佺期的古意呈补阙乔知之内容解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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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古意呈补阙乔知之》唐/沈佺期

卢家少妇郁金堂,海燕双栖玳瑁梁。

九月寒砧催木叶,十年征戍忆辽阳。

白狼河北音书断,丹凤城南秋夜长。

谁谓含愁独不见,更教明月照流黄。

文译:像卢家少妇一样住在散发着郁金香的楼堂里,越海飞来的两只燕子在画了玳瑁的屋梁上做窝,双飞双宿。九月捣衣已经感觉寒冷,捣衣声声好像催促着树木落叶纷纷,回想起丈夫远征戍边去辽阳整已十年了。丈夫在远方的白狼河北边音信都断绝了,使我在丹凤城的南部更感觉到秋夜漫长。谁说让我满含愁绪孤独不能与丈夫相见,还让明月照耀着我的流黄绢布,使我深夜不能入眠。

欣赏:

首联,先写室内。采用反衬手法,借用典故写出住房的金碧辉煌,还突出燕双栖,对照出女主人的孤单无奈,这么好的房子却独住,还要每天面对燕子秀恩爱,情何以堪啊!

颔联,再写室外、塞外,还写今昔时间。九月指当下,今,整句每个字都是秋景,寒砧催木叶,句式新颖,主语独特。晚秋天寒心更寒,还耳听捣衣砧声声,眼见落叶纷纷,不禁想起辽阳更寒,更需要寒衣。通过一个忆字,把两地自然连接上,还点出时间已达十年之久,昔。

颈联,写远近空间。从边疆写到帝都,从河北写到城南。一边是寄寒衣,一边是音书断,先忆人,次忆音书,再曰断,存亡不知,愁上加愁,两边信息都不知晓,下启含愁。白狼句上承十年句,丹凤句上承九月句,交叉循环,互相照应,结构严密。

尾联,独不见又是乐府诗题,所以具有古意,兼具点题。含愁独不见上承音书断,明月上承秋夜,更教一句,字字都是加倍愁。上下联动,左右开弓,互相参差,婀娜多姿,全诗一气呵成,气格高古。

细释:

乔知之,其母为李渊的女儿庐陵公主,官位从七品补阙做到从五品尚书省左司郎中,因宠爱家中美婢窈娘(孙碧玉)而不与地位对等的别人结婚。武则天内侄魏王武承嗣知晓美女后,暂借教姬人妆梳,霸占不还。知之痛愤成疾,写《绿珠篇》暗送进去。碧玉读诗,饮泪不食,三日,投井而死。承嗣撩出尸,于裙带上得诗,大怒,乃讽罗织人告之,遣酷吏诬陷,载初元年(年)四月下狱,遂斩知之于南市,八月死,破家籍没。呜呼哀哉!几乎与石崇绿珠古事一模一样。这就是历史上的真人真事!

当然,本诗写得早(年),跟此事无关。清朝毛奇龄把本诗与此事关联解读,辨正一下。《唐诗析类集训》里曹锡彤曰:乔知之奉使北军,有婢曰窈娘,美且善歌。而久别,故以闺意呈之。这也许还可说得通。以后不一定选《绿珠篇》,聊记一笔。

卢家少妇句,出自萧衍《河中之水歌》:河中之水向东流,洛阳女儿名莫愁。十五嫁为卢家妇,十六生儿字阿侯。卢家兰室桂为梁,中有郁金苏合香。本诗典故多多,比兴多多,也是乐府特色。郁金:可浸酒和泥涂壁,香气满堂,旧谓出大秦国。堂,一作香。宋宗元《网师园唐诗笺》认为:愚意以堂为炷香之堂,则言堂可该香;而言香却遗堂,次句梁字栖字又何从生根?这段分析到位,值得参考。

海燕双栖,唐汝询《唐诗解》认为:言彼夫妇交欢,居处华适,如雕梁之燕,得自双栖。吴昌祺《删订唐诗解》认为:次(句)言相守。沈德潜《唐诗别裁集》认为:言夫妇相守犹雕粱之燕也。《详注圈点诗学全书》:袁枚曰:首二言彼夫妇交欢,如梁燕双栖。居然有这样的解读。俞陛云《诗境浅说》认为:次言于归后倡随,若栖梁之双燕。这还可认同,也算一解。大多数人的理解如下,朱之荆《增订唐诗摘钞》认为:燕双栖而人独宿,此反映法。方东树《昭昧詹言》:本以燕之双栖兴少妇独居。

木叶,林庚《说木叶》,专门点出木叶与树叶、落木与落叶的差异,其实没那么玄,木相对书面语、古老点而已。南北朝就有用树叶入诗的,庾信《奉和赵王春日诗》:树叶本能吹、《奉报赵王惠酒诗》:野炉然树叶、阴铿《游巴陵空寺诗》:网交双树叶。唐朝更多,除了敦煌曲子外,王绩《春夜过翟处士正师饮酒醉后自问答》:酣歌吹树叶、戎昱《戏题秋月》:只畏娑婆树叶凋、朱庆馀《杭州卢录事山亭》:当身树叶飘,傍城馀菊在、

杜牧《送沈处士赴苏州李中丞招以诗赠行》:山城树叶红、王建《秋夜对雨寄石瓮寺二秀才》:灯照堂前树叶光、白居易《荅梦得秋日书怀见寄》:树叶霜红日、《前庭凉夜》:坐愁树叶落、贾岛《秋暮寄友人》:霜风树叶低、钱起《伤秋》:秋来树叶黄、韩愈《孟生诗》:朝悲辞树叶、刘兼《咸阳怀古》:秦汉荒陵树叶红。另外先唐、唐朝诗中的木叶分别为12处、70处,落木3处、23处,落叶31处、处,落叶比木叶、落木都用得多。

独不见,是乐府诗题,郭茂倩《乐府诗集》解题云:独不见,伤思而不得见也。基本上都是作(征夫)妇怨和宫怨的。南北朝柳恽以此为题写的最早,诗里有“谁知独不见”,也含独不见,此后作的人越来越多。刘孝威、王训、沈佺期、杨巨源、李白、戴叔伦、武元衡、胡曾都写过《独不见》,沈佺期、杨巨源、李白、戴叔伦、武元衡的诗句里也都含独不见,这导致郭茂倩就把本诗题改为《独不见》,还故意选不合律诗平仄的诗句,体现乐府特色,收入《乐府诗集》。

《唐诗三百首》就依照其版本,归为乐府。导致诗题及个别字与我依据的《全唐诗》的版本有所不同。本诗题最早为《古意》,见《珠英学士集》和《搜玉小集》,后《文苑英华》《唐诗品汇》同。《才调集》《沈佺期诗集》《全唐诗》为《古意呈补阙乔知之》,呈补阙乔知之原本可能是副题或题注,后连在一起了。

流黄,黄娟。一指帷帐;二指织布;三指衣服。都通。

尾联,争议颇大。胡应麟《诗薮》认为:结语几成蛇足。但是陆时雍《唐诗镜》认为:结更雄厚深沉。邢昉《唐风定》、王夫之《唐诗评选》、吴乔《围炉诗话》等都肯定其结语,详见集评。

本诗还有很多特色,色彩词有金、白、丹、黄,地名词有辽阳、白狼河、丹凤城,时间词有九月、十年、秋夜,房屋装修词有郁金堂、玳瑁梁,景观词有海燕双栖、砧、木叶、音书、明月、流黄,方位词有南、北,动词有催、断、照,连词有谁谓、更教,人物事件是卢家少妇因丈夫征戍,产生的情感词是寒、忆、长、含愁、独不见。还用了不少典故,借用了乐府手法,还创新了句式。

本诗既是乐府诗,又是初唐格律最完整的七律诗,两者兼顾,相得益彰,明朝何景明、薛蕙认为本诗为唐人七律第一,杨慎认为与《黄鹤楼》并列第一。清朝王夫之、姚鼐、现代高步瀛、顾随也认其为第一。为初唐七律第一得到明朝郝敬等人公认。

本诗各版本的诗题、诗句文字差异较大,唐人的《才调集》《搜玉小集》的诗题分别是《古意呈补阙乔知之》和《古意》,诗句文字分别是织锦(一作卢家)和卢家、白驹和白狼、军书和音书、谁知和谁为、使妾明月对流黄和更教明月照流黄,由此造成有的平仄不符合格律,许学夷《诗源辨体》认为是作者自己修改的结果。章燮《唐诗三百首注疏》认为郭茂倩将本诗改成乐府诗,都不合律;钱谦益《有学集》、冯班《虞山二冯先生才调集阅本》认为高棅把本诗修改成七律诗,其实都不能怪罪到他们头上,也许是作者自己一直在修改,使它合律。

校勘:古意呈补阙乔知之,一作古意,又作独不见;堂,一作香;音,一作军;更教明月照流黄,一作使妾明月对流黄。

来龙去脉:

首联,上承:魏晋无名氏《来罗》:郁金黄花标、曹植《种葛篇》:仰有双栖禽、曹睿《猛虎行》:上有双栖鸟、南北朝吴均《行路难五首》:郁金苏合及都梁、庾信《奉和示内人诗》:燃香郁金屋、《咏画屏风诗二十五首》:聊开郁金屋、萧子显《燕歌行》:郁金香花特香衣、萧统《开善寺法会诗》:羽帐郁金床、荀昶《拟相逢狭路间》:但见双栖鹤、刘孝威《拟古应教》:双栖翡翠两鸳鸯、陆倕《以诗代书别后寄赠诗》:双栖成独宿、庾丹《夜梦还家诗》:虫飞玳瑁梁、沈约《八咏诗》:九华玳瑁梁、隋《杂曲歌辞伊川歌第五》:雕屏海燕重、《杂曲歌辞双带子》:海燕双飞绕画梁、唐刘希夷《公子行》:娼家美女郁金香、卢照邻《长安古意》:双燕双飞绕画梁,罗帏翠被郁金香、《望宅中树有所思》:上舞双栖鸟、张九龄《咏燕》:海燕何微眇、乔知之《定情篇》:莺燕从双栖。

首联,下启:唐孙逖《故程将军妻南阳郡夫人樊氏挽歌》:宴梦郁金堂、李白《客中行》:兰陵美酒郁金香、《寓言三首》:海燕还秦宫、李商隐《药转》:郁金堂北画楼东、王维《奉和杨驸马六郎秋夜即事》:秋夜郁金堂、贾至《长门怨》:柳覆郁金堂、李群玉《感春》:海燕双飞至、王睿《燕》:海燕双飞意若何、白居易《闺怨词》:夜妒燕双栖、《上阳白发人》:梁燕双栖老休妒、明胡应麟《青骢白马》:卢家少妇车相迎、《即席》:若为并作卢家燕,双宿双飞玳瑁梁、苏葵《闺情代五首》:画梁夜夜燕双栖、王世贞《明月篇》:双燕元栖玳瑁梁、清毛奇龄《湖上吟》:不是卢家少妇。

颔联,上承:先秦屈原《九歌》:洞庭波兮木叶下、魏晋曹丕《寡妇诗》:木叶落兮凄凄、南北朝何逊《铜雀妓》:秋风木叶落、周弘让《立秋》:木叶动秋声、江淹《秋至怀归诗》:木叶变长川、萧衍《捣衣诗》:中州木叶下、柳恽《捣衣诗》:亭皋木叶下、庾信《夜听捣衣诗》:谁怜征戍客、《燕歌行》:属国征戍久离居、顾野王《有所思》:贱妾有所思,良人久征戍、陈叔宝《长相思》:关山征戍何时极。

颔联,下启:唐杜甫《客旧馆》:寒砧昨夜声、顾况《游子吟》:蟋蟋催寒砧、李贺《龙夜吟》:寒砧能捣百尺练、李煜《捣练子》:断续寒砧断续风、宋张咏《秋霖》:寒催木叶红、明文徵明《十月》:细雨挟寒催木叶、于慎行《关山月》:十年征戍音尘断、《晚霁》:远忆辽阳戍、宋登春《芳树》:闺中有少妇,岁岁忆辽阳、清吴怡《九日登越秀山和家大人步东坡惠州韵》:几处寒砧催木叶、夏弘《秋夜读九歌》:一夜寒砧催木叶、王藻《送友人还广州》:寒砧催木叶、窦氏《立秋》:万户寒砧催木叶。

颈联,上承:魏晋曹丕《杂诗》:漫漫秋夜长、谢混《秋夜长》:秋夜长兮虽欣长而悼速、温子升《捣衣诗》:长安城中秋夜长、南北朝庾信《拟咏怀诗》:音书两俱绝、王僧孺《春怨诗》:万里断音书、刘骏《七夕诗》:谁云秋夜长、顾野王《艳歌行》:讵愁秋夜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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